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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二十六:願你一生安然無恙

 

 

七月初五建寧王府張燈結彩大擺宴席,整個長安城官員紛至沓來上門送賀禮,一時間建寧王府門前冠蓋雲集,好不熱鬧。

至夜,風月閣金鳳嬤嬤率風月閣一干人等乘轎而來。當眾姑娘們下轎後,四周圍觀百姓無不驚嘆,一個個出水芙蓉般的花容月貌,是修幾輩子都看不到的天仙女子,這下全部都集聚在建寧王府裡,更可看出此壽宴非同凡響。

金鳳嬤嬤不知道有多得意,要知道其他花樓並未得到建寧王的邀請,就獨獨她們風月閣可以來為建寧王賀壽,這無疑是大大提昇了她們的身價,此後風月閣應是長安城名符其實的第一花樓了。

雲悅不明白金鳳的心思,她一心搜尋采風的人影。說好了剃掉鬍子,如果他有絲毫投機,定不輕饒。

壽宴一開始,建寧王李炎一身白衣金色束帶翩翩然走進大廳。

一干大臣紛紛起身敬賀:『恭賀建寧王日麗中天,天保九如。』

『眾卿家,平身。』建寧王約莫二十來歲,唇紅齒白,面如芙蓉,眉宇間勃勃英氣,說起話來清朗有力,眼神掃視全場,不怒自威王者風範十足

須知建寧王年幼時變遭逢安史之亂,隨父兄逃難,又與兄長協助父親在靈武即位稱帝。年紀雖輕就受封兵馬大元帥,外抗胡人,對內又要面對奸后閹人挑撥離間,如此王子的心境自非一般少年可與之比凝。

雲悅見此人中之龍,忍不住在心中嘆聲好。

『太子駕到。』

眾人聞訊紛紛起身恭迎太子。

廳外走入一名年約三十多歲的一名男子,神形削瘦,年紀不過中年,卻略顯滄桑。太子態度謙和向群臣點頭:『眾愛卿,平身。』

『炎兒,兄弟間也就不需多禮。』太子溫暖微笑拍拍建寧王的手。

『是,大哥。』

太子坐主位,身旁坐著建寧王。

下方左右兩排座位依序官職由大而小地排序,雲悅等人則坐在女眷後方,只能遙望太子跟建寧王。但是王者的風采仍讓眾家姑娘們心儀不已。

王府小廝跟金鳳嬤嬤交頭接耳后,金鳳嬤嬤立刻起身吆喝著大夥準備上台表演。

雲悅為了今天特別新編了一曲飛天賀壽舞。

讓風月閣的姑娘們身著西域少女的服飾,上身僅以布條裹胸,露出優美的肩頸和妖嬈的小蠻腰,脖飾項鍊,腰繫長裙,肩披彩帶中間十二位分別演奏腰鼓、拍板、長笛、橫簫、蘆笙、琵琶、阮弦、箜篌等樂器。樂音響起,四周天女或雙手合十,或手持蓮花,或手捧花盤,或揚手散花,皆圍繞中央並朝著一個方向挪步旋轉。眾人同心齊一腳步,其景象甚是壯觀,太子與建寧王無不為此驚嘆著

忽地,樂音驟變,琵琶聲輕快彈動,蘆笙悠揚樂音讓眾人彷彿置身仙境一般,霎時間,中央六人放下樂器,開始舞動肩上彩帶,其姿態婀娜,體態妖嬈,飄曳的長裙,飛舞的彩帶,迎風舒卷,好似天仙降凡,眾人莫不稱手叫好。

大廳外忽然飛入一條豔紅色寬約二尺的長絲綢,捆繞在大廳上的大樑,雲悅舞動著彩帶,輕盈地踏著絲綢彩布飛來,頓時間,百花飛旋,流雲飄飛,襯托著雲悅迎風飛翔,橫空飄遊。其飄曳的衣裙,飛卷的舞帶,動感強烈,富有生氣。

雲悅一個飛旋落地,伴隨漫天落花,彷若仙境走來一天女。十二名女子齊聚後方,齊心同舞,擺動柳腰、舞動彩帶。

樂曲驟收,雲悅起手收下樑上紅絲綢,同時間樑上降下四大布條,上頭分別寫著『建大唐永世安泰』、『寧天下齊心樂治』、『福百姓安樂無憂』、『全祿壽眾仙齊賀』。

布條首字合起來便是『建寧福全』。

『恭賀建寧王爺福如東海,壽比南山。』雲悅與眾女頷首恭賀。

『好啊,好個福全,好一幅飛天賀壽。』太子大喜稱讚。

建寧王驚嘆不已:『曾聽聞詩人李白詠讚仙女說:素手把芙蓉,虛步躡太清。霓裳曳廣帶,飄浮升天行,我還在揣摩那仙境,沒想到你十三人就把這意境給舞出來了。這仙女入凡應當就是如此。好,打賞。』

『謝太子、謝王爺。』眾人拱手行禮後紛紛告退。

雲悅一個回頭,就看到右邊宴席上坐著采風,正微笑的看著雲悅。

看著那光禿禿的上唇跟下巴,雲悅簡直看呆了,腳步略微遲緩,後方姊妹們朝著雲悅的眼光看去,看著聶采風那光滑的下巴,各個都噗哧一笑。

這一笑引起了太子的注意。『聶愛卿,你的鬍子怎麼了?』

『啟稟太子殿下,昨兒個微臣做了個夢,夢中仙子指著我的鬍子說,明兒個建寧王爺壽辰眾仙家都要一起賀壽,但還須一樣凡人之物,眾仙才能現身於壽辰之上,因此微臣就義不容辭地捐了鬍子給仙女們。』

語畢,群臣大笑。太子明知采風胡言,也就一笑置之。

雲悅僵著臉,實在懊惱讓他剃了鬍子,那模樣就像威武大將軍少了英雄氣概,既滑稽又可笑,她憋的著實難受。

『仙子,壽辰結束後,能否將小的凡物歸還?』采風見雲悅臉色扭曲,大膽地在太子面前調笑。

眾臣又是一陣大笑。

『喔,是這位仙人嗎?那我也要替聶愛卿向仙女請願,您就還他的鬍子吧,否則我大哥得日夜看著這太子洗馬,怕是寢食難安啊。』建寧王忍不著跟著一同嬉鬧。

畢竟今日是他的壽宴,除了太子之外,他才是正主兒,他帶頭笑鬧,無人可置喙。

雲悅回頭向建寧王施施然行一禮:『回王爺,既是凡物,少了也無妨。不過飛天是為佛獻壽,今日在座大人們氣宇軒昂,仙風傲骨皆非凡人,那麼又哪來的凡物呢?』

太子聞言微笑:『好一個伶牙利齒的丫頭。采風你就認栽了吧!』

 

在風月閣的日子裡,采風常常這麼不經意地出現,帶著全長安收集來的各式點心,看著雲悅開心享用,心裡就有種暖暖的滿足感。

有時,剛好遇到雲悅在練舞,他也這麼靜靜地觀看著。看著這個小女子小小的身軀舞動著那麼重的長巾,伴著輕靈的輕功,更顯其內力深厚,心裡有時不免困惑,以雲悅的身手,她應不需在這種風月場所討客人歡心,但他又慶幸她在這裡,所以他能時不時地來看看她。

自然,采風在雲悅心裡的位置是不同的,她可以容許這個男人自由進出她的閨房,當他沒來時,她的心裡像是懸著,念著,不知何時著地。當他出現時,她整個人就踏實起來,心也跟著輕盈的歡笑著。

在外面的日子裡,總想著雲悅那嫣然一笑,彷彿所有煩憂都可一笑置之,想著她那份淡然純淨的臉龐,只要想著她,心中的的煩躁都會嘎然而止。他渴望可以待在她身旁,讓她撫平自己那顆不安定的心,他從沒有這麼渴望,渴望平靜。

『雲姑娘,你打算就在長安城待到什麼時候?』采風看著雲悅對著鏡子梳妝的模樣,覺得他們好似新婚夫妻,丈夫看著自己的小妻子梳妝打扮,剎那間,采風想起了『歲月靜好,天地無憂』這句話,原來是這樣一個境界啊。

『你迫不及待要我離開嗎?』雲悅轉身調皮的笑著。

『怎麼不說我怕極了你離開呢?』采風走到雲悅面前,深情地望著她。

雲悅臉一紅,嬌瞋地說:『聽不出來,就覺得你膩了我了。』

說完,雲悅的心停跳一拍,就這樣不經意說出自己的心意,她真想把自己的嘴給擰下來。

『所以,你還沒膩了我?』采風聽到雲悅的心意,整顆心跳得都快炸掉了,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。

『我還沒膩了你送來的甜點。』雲悅嘟著嘴,嘴硬著。

采風輕輕地握了握雲悅的手,見她沒有拒絕,整顆心暖了起來。摸著這細滑軟嫩的小手,這漫長的渴望終於有了回應,多希望永遠停在這一刻。采風的心在嘆息,他多希望能把她強留在自己身邊,又怕終有一天她還是會離開自己。

『悅兒,你不是這籠中鳥,也不屬於這凡間物,我怕,有一天你就會飛走。』采風語帶苦澀。『但是如果你願意留下來,我會給你最好的一切,你就是我的世界,我的全部。』

雲悅一臉羞怯,又十分的開心。她看著采風小心翼翼的神情,沒想到恃才傲物的聶采風竟也會膽怯,也會不安。

采風的手心冰冷帶汗,顯見他真的提心吊膽地在等自己的回答,剎那間,雲悅滿是不捨,她看到了這個高傲冷漠的男人內在的脆弱,他不敢想雲悅會接受自己,又怕雲悅真的會拒絕自己。

雲悅運氣輸入采風的手心,一股暖流迅速地與他的內氣應合,遍走全身,采風感到無比的溫暖與放鬆。

她緩緩站起身子,用手揉開采風的眉心,柔柔地微笑著說:『我不屬於哪裡,我跟著我的心走。現在我的心在你那裡,我哪裡都走不了了。』

采風感受著手中柔夷的溫熱,還有那靈動眼眸中的深情,這一切種種都讓采風感到無比的平靜,『悅兒,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,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』

『山無稜,天地合,乃敢與君絕!』雲悅從來沒有這麼確定的感覺。

采風與雲悅緊握著對方的手,彼此眼神中說著此誓不移的堅定。兩個小兒女在這紛亂的世間互許了終身,在禮教的中國文化中是件驚世駭俗的事,但想想這可能是他們在亂世中唯一可以掌握的一點自主權。

至此,采風幾乎三五天就會留宿風月閣。兒女情長訴不盡地纏綿,那份彼此依偎的愛戀,甜蜜了兩顆孤苦無依的心。

 

 

阿燦坐在沙發上發呆著,人一恍神就彷彿身在風月閣,聽著那樂音舞曲,喧鬧的歡笑聲。思緒飄得太久遠,眼前的一切反而變得不真實了。她苦笑,遲早精神分裂。正待起身去臥室時,眼前閃進一個身影,正是歐陽無缺。

『你沒設結界?』無缺語氣中帶著責備。

『怕你進不來。』阿燦淡淡地說著。

『哼,你小看了我。』無缺不屑。

阿燦嘆了口氣,又回到這個主題上了。『人都輪迴好幾次了,怎麼這問題還在啊?!』

無缺不語。

阿燦看著無缺的模樣又回到初次相見時銀髮、銀眉、白衣飄逸的樣貌。

兩人相對無言,時間彷彿就此凝滯,輪迴了好幾個輩子,都換過好幾個肉身,人早都不一樣了,可是相見時,感受卻仍然如此強烈,愛恨情仇彷彿從未過去,那份複雜的心情依舊糾結著。

『千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。』無缺輕輕地說。

『千年歲月過去了,你,最終還是入魔了。』阿燦語帶顫抖哽咽著說。

無缺眼神一暗,苦笑。

『真的不能回頭嗎?』

『已經開的頭,就把它走盡吧。』無缺語帶滄桑。『再見你,是我從不敢想的事,如今你我既已不同道,就各走各路吧,若可以,今後不要再相見。』

說完無缺轉身離去。

『師兄,』阿燦追上前去,站在無缺的身後,看著他的背影,心中仍是止不住地發酸。『我不管你是成魔還是成佛,你都要好好的。我曾經恨死你,但是當我再看到他還活著的時候,我感恩上天的垂憐。原來生命是沒有盡頭的,一個轉眼又是新的開始,不過都是因緣聚合而已。我已經不恨了,我只記得你我同門、曾願一生相守。即便此生不再相見,我都願你一生安然無恙。』

 

『原來,他還活著。』無缺淡然一笑,『我不會再來了,房子記得要結界。』

說完無缺就消失在阿燦的房子裡。

阿燦澹然,世間的聚散離合不就這麼一回事,就讓他把他的因緣走完吧!一轉頭看到茶几上放著一小盒雲片兒糕,阿燦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淚來。無盡的歲月過去了,他依舊記著這一點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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