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關係，是小說啊！

星旅奇緣29仙人止戮

清晨，阿燦睜開眼睛，卻發現全身不能動彈，彷彿回到唐朝般癱瘓。

『往事並不如煙啊！』她心中嘆了一口氣。

靈魂早已輪迴了無數次，但是過往發生過的痛苦都一一記載在脈輪之中，無一倖免。正如此刻她彷彿是唐代的雲悅，經歷重大的創傷後情緒沮喪、身體癱瘓。

阿燦緩緩閉上眼睛，在內在誠心地說著：『各位朋友，雲悅向各位悔罪。』

語畢，阿燦的面前出現金鳳嬤嬤、水兒、小狗子、俏詩詩、琴千千、書紅妍…，還有風月閣上上下下的數十人。

眼前的人渾身血痕、面容枯槁、形色哀淒，一個個眼神空洞地看著阿燦，數百年過去了，她們卻從未離開過那個殺戮的片刻。

她們的面容從未從記憶中離開，而今與故人重逢竟是如此令人鼻酸，阿燦哇一聲哭出來。

人如螻蟻，那是阿燦與風月閣姊妹們共同的創痛。那些沈積在心中的心酸、苦澀，面對強權的不公義、壓迫與無力感在此刻全然湧出。

當年的雲悅可以憑一己之好惡選擇客人，卻無視於其他人的承擔與壓力，最終造就了無情的悲劇，阿燦對她們的愧咎成了說不出的自責。

是以那時雲悅雖一心復仇，卻又全身癱瘓，當年認為那是自己氣血逆行所致，此刻才明白，在滿心悔恨的雲悅在走入風月閣時，這些亡靈就進入了雲悅的心中，與她同身一體了。

雲悅的心放不掉她們，也放不掉怨恨，所以這些亡靈也與雲悅同在，生生世世。

今日的玉燦容明白，是自己念著這幫姊妹們，抓著這份怨恨與罪惡感不放，所以她們無法離開這個塵世，而自己也走不出創痛的陰影。以致這一生，不允許自己過得好，不接受自己的缺點與過犯，甚至，厭惡自己作為一個女人，這些自我懲罰都是來自於對她們的歉疚。

忽地，天邊佛光乍現，光裡走來聞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：『燦容，放下你的苦怨吧！』

燦容仰頭看著光裡的菩薩，朦朧裡像極了二師父的模樣，心中一酸竟感悲痛。『師父，我做錯了，我錯了，我悔恨極了，這恨要放下了，我對不起眾家姊妹們。』

燦容對著眾家姊妹們撲通一聲跪下，朝著大家磕了三個響頭，再抬起頭時，已是滿面淚容：『金鳳嬤嬤、水兒、小狗子、俏詩詩、琴千千、書紅妍還有大家，雲悅在這裡跟大家嗑頭了。對不起我當年的意氣用事害了大家，讓各位慘遭惡人殺害，我所造成的傷害難以彌補，雲悅不敢奢求諸位原諒，在此，我誠心跟大家懺悔。』說時語氣哽咽，始終難以把一句話說完全。『你們把這些怨恨全留給我吧，我甘心承擔。』

說完，整張臉低垂，不敢目視眾人。

『雲姑娘，』金鳳嬤嬤緩緩走向前來，『這不能怪你，你無需如此自責，我們都是苦命人，遭此橫禍若無姑娘收留，我們早不知道飄蕩到哪個無間地獄中，受惡鬼欺凌了。』

燦容聞言更是慚愧，自己一時任性讓眾人枉死，如今還因為一己私心導致眾人淪落鬼魅無法投胎。此刻她羞愧得難以言語，只是止不住地痛哭著，彷彿要把這生生世世的悲苦全哭個夠。

『孩子，把你的悲苦交給為師吧，每個生命都極其寶貴，不該把人生耗費在追悔過去裡。』菩薩用手輕輕撫過燦容的頭，一邊溫柔地說著，『活在愧咎裡，不會讓你感到對得起大家，反而讓大家跟你一同活在苦怨裡，沒有一個人能從這裡得到解脫，那又何苦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呢？』

燦容感受到菩薩慈悲的力量緩緩地注入她的心，原本沈重的怨恨、苦痛都隨光消散，感覺自己的心像開花般一點一滴地綻放，散發出萬道光芒，心中住著的每一位眾生都像在微笑般，喜悅地發著光。

燦容霎時醒悟，心裡滿滿的祝福，祝福自己得以放下，也祝福眾人得以解脫，讓她們回光裡，準備她們下一段旅程。

心念一轉，剎那間，燦容靈視中看到了自己與眾人在妙天法華七重天中相遇的畫面。

彼時，眾人皆為天上的仙人，巧遇蹲坐在蓮池旁的小靈童。靈童困惑凡人何以如此愚昧，總在一個問題上打轉不休，以致於生生世世輪迴不已。

群仙中有位妙法仙人見小靈童的困惑如此認真，忍不住笑道：『你若不解，何不下凡一次，體會看看。』

小靈童眼睛一亮：『是啊，就去走一遭。』隨即又苦惱起來，『可是要怎樣才能經驗那種會轉不出來的問題呢？』

妙法仙人笑說：『如果我們能幫你，你要如何回饋我們呢？』

小靈童何其機伶，一聽有解，立刻向眾仙人磕頭求道：『求眾仙人們襄助，我願意將這趟領略真理的力量回饋給眾仙人們，祝眾仙人早成菩薩道。』

這群仙人應雲悅之邀與她投身唐代，共同創造了這一場悲劇，讓雲悅可以體會罪咎感，並在這罪咎感中生生世世輪迴不休，體驗難以原諒自己、仇恨自己的感受。

為了靈魂的學習而生的悲劇，來自於仙人們的大愛，而今她可以放下怨懟，原諒了這整個過程。

燦容此刻的心裡感受到的是愛，還有對於這份愛的感恩。

『燦容感謝眾位仙家對我的大愛，』燦容不斷地向大家磕著頭，『燦容誠心感恩，願祝眾仙人早返天家，皆得無上道。』

雲悅哭著從夢中醒來，一頭一臉的淚水沾濕了枕頭，說不出是心酸還是動容，胸口有股暖暖的暖流不住地轉動著，彷彿有隻手揉散了心中那塊瘀結，她終於可以好好地吸氣，好好地將那股子悶氣吐出。

『怎麼啦？做惡夢了嗎？』采風拿著帕子擦拭雲悅臉上的淚水。

『師兄？』雲悅見到采風出現在床旁，又驚又喜，像回到兒時般抱著師兄大哭，『我看到金鳳嬤嬤還有詩詩她們來看我，她們說她們跟著菩薩走了，叫我不要惦念她們。』

『那就好了，她們都成仙去了，你也該放下了。』采風微微笑著，一面輕拍著雲悅的背，安撫著。

逐漸平靜下來後，雲悅發現原先癱著的身子竟能動了，更是驚喜萬分。

『師兄，我能動了，我可以動了。』

『許是菩薩也不捨你就此荒廢，這下好了，我的雲悅又回來了。』采風抱緊著雲悅，竟是忍不住心中的起伏，面對險些失去雲悅的驚惶，這份失而復得的感情更讓采風確認了自己的心意，『此生絕不讓你走。』

雲悅聞言雙頰緋紅，把頭深埋進采風胸膛中。

采風身上飄散著不同以往的血腥味，雲悅眉心一皺抬頭望著采風。仔細端詳著采風，竟發現他的眉心散著一股黑氣，眼中的神色更為凝重飄忽。『師兄，這陣子你做了什麼？』

采風避開雲悅的眼眸，『既然你好了，那我們就跟安公子說一聲，你隨我回我府邸吧！』

雲悅感到些許的不對勁，疑惑地望著采風。

『我想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，我們去關外逍遙過日不好嗎？』

『當今皇上非常信任我，賜我一個宅邸，府內有很多下人可以伺候你。你想要的，我都可以給你。』

『我只想要與我的夫君一起，養倆孩兒，一簞食，一瓢飲，心無罣礙，天地樂逍遙。』

『我已經走到這裡了，不可能再走回頭路。』采風冷冷地說。

剎時，雲悅感到一陣寒冷，眼前的采風不似往日柔情，竟帶著幾分陰冷。

她不敢再開口。

沉默的氣氛在空氣中凝滯，緊繃著兩人的心弦，深怕一個錯語又讓兩人重回紛爭的對話中。無數思緒從腦海飄過，許多話到了嘴邊始終開不了口，彷彿可以聽到對方的回應，這重複又重複的對話彷彿無邊的循環，該如何終止？

兩人要的答案沒有交集，只能無聲地對坐，直至清晨。

『雲姑娘，我進來為您梳洗囉。』ㄚ鬟清竹敲門問候，隨即推門進來。『啊！』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楞住。

原本躺著的姑娘坐在床沿，屋內無端多了一個男人坐在圓凳上，兩人對望，卻不語。

『你先梳洗吧，我再來看你。』采風終於打破沉默，意欲離去。

『山無陵，天地合，始敢與君絕。』雲悅看著采風的背影，想起當時兩人定情時的誓言，忍不住一陣心絞，淚，無聲地滑落。原來世間的誓言這麼容易背棄，而今背棄誓言的竟然是自己。『這一場大病，我也算重生了，我想要回山上。』

雲悅希冀采風回頭留自己，或是跟自己走。

而他只是身子微微晃動，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這是真的絕決了，一心所繫的良人怎麼會比自已更絕情呢？

雲悅癱軟在床上，任淚水洗滌那抽痛不已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