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旅奇緣32成佛或成魔

 

雲悅把安逸方安葬之後,便拖著飄忽的身子往祁連山而去。她不是不知道聶采風在身後跟隨著,但此刻的她實在不願意面對采風,這只是徒增心中的傷痛。

『師父,徒兒回來了。』雲悅跪在大師父跟二師父的跟前,磕了三個響頭。

『回來了就好,為師正念著你,回來就好。』大師父洪亮的聲音笑著說。

『怎麼啦,怎麼哭成這樣?』二師父看到雲悅一臉淚水跪在堂上,急忙過去拉著小徒兒的手安慰著她。

『受委屈了嗎?』大師父關切問著。

『不是,看到兩位師父,心裡想念著緊,一時忍不住就哭出來了。』雲悅用袖子擦了擦眼淚,孩子氣地說著。

『真是傻孩子。』二師父疼愛地摸著雲悅的頭。

『你回來的正是時候,下個月月初正好是觀音誕,為師要舉辦成佛大典,你回來正好可以參加。』大師父微笑著說。

『成佛大典?』雲悅不解。

『為師前些日子在深定之中,承蒙菩薩恩典特來告知為師已臻佛土,是以為師將擇吉日宣告世人成佛一事。』大師父笑著說。

雲悅看著大師父臉色紅潤、聲音洪亮,周身氣場廣大,光芒萬丈,顯示已非一般修為了,雲悅替師父開心,再次跪下恭賀說:『賀喜師父修道有成,名列佛籍。』

『哈哈哈。』大師父的笑聲迴盪在整個祁連山間,久久不絕。

此後每天都有百姓上山來向大師父問事,由於大師父料事如神,往來百姓更是絡繹不絕,直呼活神仙在祁連山。

雲悅看著這麼熱鬧的祁連山,實感陌生,但是這歡愉的氣氛確實也沖淡一些心傷,她也幫著寺裡的侍從一起準備大典事宜,聽著侍從們說著大師父成佛後各種神蹟,每個人都津津樂道。

『那一天,整座山林的山神、樹神都來恭賀、道謝,那個陣仗…,真的,好壯觀喔。』書畫陶醉的說。

『那天你根本不在,是我,我在那裡。』琴棋大聲嚷嚷的說。『雲師姊,你別聽她瞎說,來的不只是山神而已,還有山林獸怪,把這整個屋子都擠滿了。』

『雲師姊,琴棋一看到獸怪,整個人都昏厥過去了,笑死人了,還敢在這兒嚷嚷。』金筆嘲笑著說。

大家你一句,我一言,都彷彿歷歷在目,但實際上最多的就是耳聞而已。雲悅看得出來大家伙兒都與有榮焉,可以見證這難得的大事。

『但是奇怪,我這次回來,怎麼沒看到醜怪叔叔?他不是最愛跟大師父下棋的嗎?怎麼都沒見到他的影子?』雲悅突然想到。

只見眾人一陣沉默,彷彿方才的喧鬧不曾發生。

『對了,我前些天去了天泠洞府找烏木叔叔,發現洞府早已人去樓空,烏木叔叔去了哪裡啦?』

『雲師姊,這箇中分由,我們不好說。』書畫臉色尷尬的說。

其他二人猛點頭。

雲悅帶著困惑去後山找二師父。

這時候的二師父剛好練完功,剛出大定,神情靜謐。

『二師父,您練完功啦?』雲悅雙手合十行禮。

『嗯,你回來這麼久,都沒見你好好練功,明天你過來,我要驗驗你有沒有進步。』二師父態度平和地說。

『師父,』雲悅嘟嚷著小嘴,這麼快就被師父逮到,只能靠撒嬌來轉移話題。『徒兒好久沒跟師父聊天了,想您想得緊,二師父您好不好?』

二師父一眼視穿雲悅的詭計,僅是微笑搖頭。

『對了,師父,我這次回來,去找了烏木叔叔,但是他的洞府好像很久沒住人了,他去那兒了?』

二師父聽到烏木叔叔時,臉色一沉,眼眸頓時黯淡。『唉,他走了。』

『為什麼呢?烏木叔叔在這兒住了幾十年,他說這兒就是他的家,他還能去那兒?』

『你大師父把他趕跑了,因為烏木叔叔老是喜歡打獵吃肉,說也說不聽,你大師父跟他吵了好幾次架,最後就叫他離開祁連山,不准他回來。』二師父幽幽地說著。

『啊?!』雲悅聞言不知該如何反應。

烏木叔叔在祁連山住了幾十年,把這山當做自己的家一般,他對這山的感情誰也比不上,如今卻因為他好打獵就把他趕走,那烏木叔叔還能上哪兒去呢?想到他孤身一人離開了這裡,雲悅不禁一陣鼻酸。

『那醜怪叔叔呢?平時他常常來這兒跟大師父下棋的,現在怎麼沒看到他了?』

二師父靜靜地凝視著雲悅的臉說:『他說大師父是假佛,大師父就不准他再來了。』

雲悅看著二師父平靜的臉,內在卻如雷轟的一聲,腦中有百種思緒糾纏不休,只能楞住無法言語。

『他說你大師父重外相,好名聲。他說佛指的是一個覺者,能覺己覺他覺行的大開悟者,這是一個內在的體驗,而不該大肆喧嘩,搞得眾所皆知,此為貪名。說烏木叔叔吃肉污染靈山清淨,而趕他離山,心已有了分別。面對醜怪叔叔直言不諱而感惱怒,此其瞋。要求百姓在民間建廟供奉他,勞師動眾、好大喜功,執意封山,不准外人進出,以免外人打擾他清修,此其痴,因此說他是假佛。』二師父淡淡地講述這個過程,彷彿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。

話鋒一轉,她雙眼直盯著雲悅問:『悅兒,你覺得呢?』

『我…,我….,我不知道。』雲悅感到十分困惑。『我一度入魔之時,大師父在我靈視之中點醒我。此次回來,大師父的金光氣場廣大、神色、狀態更勝以往。聽聞大師父斷前世今生、預知未來甚是準確。眾人前來聽大師父說佛法,無一不感動涕零。也聽聞大師父成佛後,震動群山仙靈紛來朝佛。我不知道該怎麼想。』

二師父微微笑,『是啊,你該怎麼想呢?大師父親手把你養大,如師如父之恩,你怎麼能想得清楚呢?』

『那你怎麼想呢?無缺。』二師父對著遠方說著。

雲悅順著二師父的方向看去,看見師兄腳踏著輕功飄然而至。

『弟子拜見二師父,給二師父請安。』無缺禮敬地跪拜於前。

『聽了這麼久,你怎麼想呢?』二師父眼中滿是疼愛之情地看著無缺。

『弟子不敢僭越。』無缺低頭回答。

二師父看著無缺的靈台晦暗,目光無神,氣息沈重,雖面露微笑不語,心中卻是一沉。『孩子,咱們師徒一別數年,你可好?』

無缺聞言,身子一僵,難以言語。心中愧咎師父的教養之恩,竟是久久不能起身回答。

『你此趟回山,是為了悅兒?』二師父見他不語,便猜他來意。

『回師父,不是。』無缺語帶乾澀。

雲悅這才轉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師兄,心中疑惑,難道師兄不是為了自己才回來的嗎?

『弟子是為了大師父的成佛大典而來。』無缺一字一句地說著。

『奉誰之命?』二師父知道無缺絕不可能再次回山,以他們師徒二人的關係,他更不可能特地回來參加大師父的成佛大典。

能讓他回山的人,地位一定在他之上,甚至能給無缺所需的名利權勢,那這樣的人為何會對大師父的成佛大典有興趣呢?想到這裡,二師父的口氣不免嚴厲起來。

『二師父,』無缺抬頭,眼露錚光,『敢問二師父,您認為大師父是真佛?還是假佛?』

『是佛,亦非真佛。』二師父悠悠地說。

雲悅聽二師父的回答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。是佛了,為何不是真佛?不是真佛,那是假佛嗎?假佛就不是佛了啊,這禪偈該如何解?

『何以是佛亦非佛?』無缺追問。

『你醜怪叔叔說,佛,是指一個覺性的眾生,他能覺悟自身,也能覺悟萬法之人。從這個道理來說,大師父自然不是佛。然而慧能大師曾說:『自性迷即是眾生,自性覺即是佛。』而大師父內在覺己為佛,那便是佛。』

『但是醜怪叔叔說,修行人在修戒定慧以滅貪瞋癡,大師父未能覺己貪瞋癡,是以非佛。』雲悅困惑問。

『但是慧能大師也說過:『 心地無非自性戒,心地無癡自性慧,心地無亂自性定。』前者是滅,取滅盡定,入真空涅槃;後者是不滅,不取滅盡定。這個定沒有出入,因為都在定慧之中,無所出亦無所入。這是兩種心境,兩個境界,不可同一而論。』

『所以大師父是佛?那您為何又說他不是真佛?』雲悅問。

二師父看著雲悅說:『你認為一個佛有沒有貪瞋癡?』

『沒有,』雲悅很快的回答,有貪瞋癡怎麼能是佛,但是想想大師父若是佛,那他現在仍有貪瞋癡又是何解。『有….嗎?』

『或問,佛如何面對祂自已的貪瞋癡?』

『滅了它。』無缺很快的接著說。

『滅了自己的一部分,只因它阻礙了自己的進步,還能稱作慈悲嗎?那慈悲心還能在嗎?那還能是佛嗎?』二師父對著無缺一路追問。

『若殺一人能救千萬人,即便泯滅良心也是值得,況乎成佛。』無缺話中有話,像是回答二師父的問話,又像為自己辯解。

『所以你也認同泯滅了某部分的自己,也是一種殺。』二師父聽出來無缺的話中話。『殺,能成道嗎?』

『殺,成的是魔道吧?!』雲悅聽出來她們師徒二人的對話已經延伸到無缺的人生抉擇中了。

無缺沉默。

『以殺成道的,古往今來多得是,但往往入的都非佛道,你大師父正在這個關口,我們只希望他的選擇不要是這個。』

『二師父,我衷心祝願大師父成佛,弟子有幸見證一位在世佛,是弟子莫大榮幸。』無缺誠心地說著。『無奈,成佛抑或成魔,不是我們說了算,得由大師父自己通過考驗才行。』

『考驗?』二師父眼色一沉。『你說的考驗是指…?』

『二師父,』大師父身邊的侍者金筆走了進來向二師父行禮,轉頭對無缺說:『大師兄,大師父有請。』

雲悅看了看無缺跟金筆,二師父也是剛剛才知道師兄來了,怎麼大師父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呢?

 

『徒兒無缺拜見師父,恭賀師父榮登佛土。』無缺一臉肅色跪地三磕頭,做足大禮。

『嗯。』大師父臉色嚴肅,也不讓無缺起身,只是盯著跪在地上的無缺。氣氛中充斥著緊繃的張力,彷彿稍稍施壓,就能讓琴弦繃斷一般,雲悅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。

小時候就常常見到大師父責罰師兄的畫面,那時的師兄性格更加衝動,兩人對峙的場面常讓雲悅的小小心臟快要跳出來尖叫,此刻雲悅更是不忍他們任何一人不開心,無奈多年後的今日,她依舊不知該如何化解他們之間的衝突。

『下山這麼多年,你就把自己練得一身罪孽。』大師父歐陽古忍著怒緩緩地說著。他見歐陽無缺一身血腥,眉宇間盡是邪氣,內心又氣又怒,『你還有臉回來見我。』

無缺倔著跪地不語。

『哼,如果你是回來氣我的,你可以下山了,我歐陽古就當沒有你這個徒弟。』歐陽古恨徒兒不成鋼,教了這麼多年,只是一再地證明這孩子脫離不了他的出身,既然如此,不如眼不見為淨。

『弟子特地回來參加師父的成佛大典,求師父讓弟子留到大典結束再走。』無缺終於說話。

『成佛大典是要讓世人知道人生在世不可不修行,但是你這個劣徒不但不思進,反而退轉,這樣的人參加成佛大典沒有意義,你走吧!』歐陽古揚手揮揮,打算就此結束。

『師兄,既然無缺千里迢迢來參加成佛大典,也是因緣,既然如此就讓他留下吧!或許他在寺裡的這幾天能對他起些效用。』二師父雲裡笑出面緩頰。雖然不知無缺此行何意,但雲裡笑直覺告訴自己,無缺或許會是師兄成佛的重要關鍵。

『也罷,那就隨他。』歐陽古向來不願違逆師妹的想法,也或許無缺回山真的能淨化他那顆邪魔歪道之心。

『謝師父大恩,弟子在寺內定謹守規矩。』無缺又叩了頭才起身退到二師父身旁,從頭到尾他都不敢抬頭,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。多年過去,即便他現下是皇帝身邊的要人,但回到這裡,他仍舊是當年那個師父眼中不長進的弟子,他只想把自己縮得更小,希冀能逃過師父的責罰。

『悅兒,上前來。』大師父緩聲輕喚雲悅。

『是,師父。』雲悅才剛鬆了口氣,聽到大師父呼喊,不由得又緊繃起來。雖然大師父很疼自己,但是每次見到大師父跟師兄在一起時,她的心中怕極了那個嚴肅幾近嚴厲的大師父。

『悅兒,此番你回山,大師父心中甚是歡喜,本門弟子之中,你最有慧根,大師父在深定中幾經思量,覺得你不該荒廢你的根氣,所以為師決定此次成佛大典之後就為你剃度,你正式入我門下,為我成佛後的第一個入門弟子,我將全力傳授成佛之法,讓你早日成佛。』歐陽古柔聲微笑地對著雲悅說。

『啊。』雲悅聞言楞住。她從來沒想過要出家,但是大師父語氣如此殷切,又不好拒絕,她把目光移向無缺,只見無缺的臉色一下刷白,她只能用眼神向二師父求救。

『這是好事,悅兒你還不磕頭謝謝大師父的恩德。』二師父向雲悅使了眼色。

『是,徒兒謝謝師父大恩大德。』雲悅木然地跪拜磕頭。

『好,哈哈哈。』歐陽古心情大好,想自己一生努力修行,之前蒙菩薩恩典能得此果位,可度眾生脫離苦海,如今又收了一個好徒弟,他這一生所積累的種種修行之法有了傳人,他感到自己有種從沒有過的顛峰,似乎也沒有了什麼可以難得倒他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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